从我记事儿起，我便是跟着大姨日子的。直到该上学了，这才不情不愿地脱离大姨，情不自禁地回到那个“生疏”的家。

  大姨的家离县城不远。出家门，下个大坡儿，过条小河儿，沿着新修的铁路边儿，步行到县城也不到半个点儿的时刻。有人问起来，村里人常说：俺是城边儿“南岗头”的。其实，县城本就不大，东边隔条枯河（时节河），彼岸便是韩王山，山脚下横亘着一个大岗子，自北向南排开的是三个带“岗”字的村庄。与其比较，感觉“家”很悠远，不只要从县城坐火车，先到一个叫“偏店”的当地，还要跋山涉水再走老远老远的路。

  大姨的家不光寒酸，并且很小很暗。房子只要小三间，仍是那种矮小的土坯房，除了房顶盖着的瓦片牵强中看，屋内的空间则小得不幸。一个土炕，加上一个标配的煤火台，现已占去大半个空间，再刨去几件寒酸的家具占地，屋内就只够几个人转圈了。好在大表姐出嫁了，大表哥陪奶奶另居它处，只要我跟大姨、姨父还有一个长我几岁的小表姐同住。

  跟当地大都乡村相同，大姨的房子起架不高、窗户很小。本就不大的窗户，只在窗棂的中心安装了一小块儿玻璃，玻璃的四周悉数糊上了麻纸。如此这般，其采光的作用也就不难想象了。好在宅院足够大，玩伴儿足够多。

  宅院北边，正中一个大门，门内两家宅院相连，中心没任何隔绝，好像一个大家庭，实则住着两家人。同院的那家主人姓冯，与大姨家的贫农身份不同，冯家身世富农。在那个唯成分论的时代，冯家不免遭到一些架空，疏于与人外交。受此影响，两家大人之间很少交流和交流。

  孩子们不明白大人的国际，相互间的玩闹仍然不少，加上邻家背舍孩子们的穿动，天然断不了一同玩闹，并且玩得很好。在我回忆中，除了雨天或其他特别气候，我的欢喜韶光多是在院里或街上、与玩伴儿们一同度过的。当然，这一切都不能逃离大姨的视野。

  那时的大姨，中等身段，常穿一件克己的立领大襟上衣，或青或蓝，一向的素色；略带斑白的头发，总是被拾掇得很美观，从不杂乱；圆润的脸上，经常透着笑脸，时不时还会宣布爽快的笑声；除了那双缠裹不可到位的小脚，身体还算壮实，两手粗糙而光润。总体上一看，她便是一位达观自傲、干净利索、四肢不断、长于操持家务的人。

  大姨对我，看得很紧，只怕有啥闪失。我不止一次地听她跟我讲，你曾有个哥哥叫“铁如”，属狗，大你五岁，长得长方脸、大眼睛，白白净净，十分明理。他也是跟着大姨长大，五六岁才回“家”。期间，曾偶遇一个算命先生，大姨让人给他算个命。不料，“先生”一番问话后却说：“这孩子身无疤、疮、痣点，恐难成人！”大姨听后，拉着铁如悻悻离去。谁知一语成谶，铁如回“家”后，竟因急性脑膜炎不治而终。受此冲击，母亲一蹶不振，身体突然垮塌。不幸我仍是个一岁多点儿的孩子，大姨决意把我带走抚育。

  关于儿时的工作，大多没有印象了。唯有吃，成为我不可忘却的回忆。关于吃，老家涉县有一句俗语：“三天不吃糠，肚里没建议”。这句话，生动地反映了其时的社会状况。大姨家也不破例，相同没有脱节“糠菜半年粮”的困境。即便这样，在大姨眼里，这都不是事。“大人咋都行，小眼儿不可”。这句话，简直成了大姨的口边话。

  “小眼儿”是我很多奶名中的一个。听说，小孩儿多几个奶名好，姓名刺耳点儿更好成人。大姨家这样叫我，村里的街坊和玩伴儿也都跟着这样称号我。直到我长大成人以致退休后去到村里，幼年的玩伴儿看见我，仍会热心的打招呼：“小眼儿回来了！”儿时的我，很瘦弱，体质也很弱，常常闹病，一病就高烧，害得大姨没少担惊受吓。

  食物少没啥，紧着孩子吃；挑食也不怕，换着把戏吃。为了能让我吃饱吃好，对我挑食的缺点，大姨但是费尽了脑筋，没少给我开小灶。窝头不好吃，她就把窝头做成“窝漏”（漏斗状），里边塞个软柿子；山药、红薯吃腻了，她就和点儿杂面，用鏊子摊成煎饼；偶然伤风感冒了，那就拿稀有的白面服侍，做成揪片儿、面叶儿或拌面疙瘩儿，最终还不忘拿出一个盛着香油的小瓶子，再拿筷子进去蘸蘸、往碗里甩上几滴。一番操作之后，那是真叫一个香啊！要是碰上红白喜事，抑或走亲串戚、逢年过节，凡是有点儿什么好吃的，总会留出一点儿，将其装到篮子里，再用一个木勾子将其挂到房梁上。谁都别想想念——那是小眼儿的独食儿。

  高兴的韶光总是时间短的。遽然有一天，大姨黯然神伤的对我说：“你七岁了，该回家上学了！”话没说完，已是泪眼婆娑。而我却懵懵懂懂，不知大姨为何需求哭。临走前的几天，大姨一向不大说话，仅仅一个劲的缝洗、收拾我的衣物，恨不得把一切好吃的都做给我吃。

  父亲从县城来接我的那天，大姨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，但仍然啰嗦个不断：“放假就好了！放假就好了！放假就能见到大姨了！”听起来是在安慰我，不如说在叮咛我。临走前，大姨将一个很多遍翻开又包好的包袱，郑重地交到父亲手上，好像在交代一项严重的任务。

  送出大门，大姨不愿停步。她拉着我的手，身体紧紧地贴着我，迈着“小脚”，踩着高高低低的的石头路，一言不发的向前摇摆着。走到村口高台处，转脸儿便是一个长驱直下的陡坡，再无任何视野隔绝，这才停下脚步。大姨好像有很多话要说，又不知说啥好，嗫嚅间已是泪如泉涌……。在大姨的目送下，我五步一回身、十步一回头，恋恋不舍地走开了，大姨则站在原地、眼睁睁地望着我，直到视野里的身影逐步的含糊、消失。

  直至今日，那个分别的场景，仍然像电影里的画面相同，明晰地在我脑海里一遍遍播映。上学后的头几年里，每到麦假、秋假和寒假，我就像只放飞的小鸟相同，刻不容缓地来到大姨身边。

  每一次的到来，都是那么的振奋;每一次的离别,都在重复着不变的场景。直到五年后，那个小我一轮的妹妹去到大姨身边，代替了我在大姨心中的方位。小妹是大姨为我们家抚育的第三个孩子。

  常常讲到大姨，爸爸妈妈都会无限慨叹地说：“大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，何时都不能忘掉你们大姨！”据母亲讲，大姨终身没有生育。因为爱孩子，大姨相继抱养了大表姐、大表哥。三舅家本来有个闺女，想再要个儿子，没想到又生一个“丫头片子”，大姨说句“我要”就抱走了。

  大姨没有一个亲生骨肉，却实实在在哺育了六条生命。从嗷嗷待哺到踉跄学步，一口口喂食，一个个成人。那是怎样一个进程啊，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？她是怎样熬过这不计其数个日夜的，又是什么信念在背面支撑着她！